未来发展的三种模式
发展战略超前是政府主导式经济开发的通病。上海市显然希望借中国经济起飞、与国际接轨的东风,使经济转型一步到位。高起点、大战略无可厚非,关键是发展战略有无与现实脱节,有无经济基础的支持,实施的时机是否成熟。少了制造业,对发展服务业并不有利。金融保险、运输物流多需要实业支持。
大都市必有大腹地支持。强劲、有活力的腹地经济是发展大都市经济的重要条件之一,彼此有着共生共荣的依赖关系。上海在处理与邻省的经济关系上,有一种对竞争、胜出的执着,而谦让、协调、追求共赢的理念似乎不足。
洋山港与宁波北仑港之间的暗中较劲,正是一个写照。其实北仑港当年上马的初衷是为上海服务,不过可惜北仑港坐落在浙江省,所产出的GDP属于浙江,不属于上海,洋山港的建设于是被提上议程。洋山港的建设成本,至少是北仑港的3倍。更麻烦的是,洋山港没有北仑港那样的环围岛屿,直接暴露在台风影响之下。受台风季节影响,洋山港每年最多可运作280天,而且船期延误率可能远较北仑港高—这是定期集装箱航班的一大忌讳。上海港去年的集装箱吞吐量为1455万标箱,宁波港去年的吞吐量为400万标箱。到2010年,上海港吞吐量达2500万标箱,宁波港达1000万标箱,两者之和达3500万标箱(图15)。无论长三角出口如何增长,大量运能过剩都不可避免。
由于营商成本的上升,上海经济面临着转型。摆在上海面前的有三个模式。第一是伦敦模式—经济彻底转型,走向全球性金融、全球性旅游和全球性文化创意之路。这可能最接近上海自己提出的“现代服务业”蓝图,但以中国/上海目前的经济实力、市场开放度、人才/企业结构和制度上的限制,实行起来有一定的难度。同时必须看到,伦敦在脱胎换骨完成转型前,在上世纪七、八十年代经历过一个漫长痛苦的过程。第二种是东京模式—经济立足于本国资源,成为本国银行、企业的总部所在地。这条路的成功可能性较伦敦模式高,但也具有一定的挑战性。日本企业基本集中在东京圈或大阪圈,而中国企业在地理上更分散、更多样,企业变动更受各地方政府影响。第三种是香港模式—产业资金和投资资金出现置换,产业空洞化,经济房地产化,增长动力来自房地产增值,依赖境外资金流入。这是上海最不愿意看到的出路,但是近两年上海经济恰恰在向这个方向前进。今天的上海还有自己的产业,有其内在的增长动力,可是在租金、工资带动下,营商成本急剧上升。热钱流入、产业流出,是上海制造业面临的尴尬,是上海增长模式面临的尴尬。
尴尬与希望
急升的营商成本和制造业的流失,为上海产业空洞化敲响了警钟。其实,今天的许多问题在当年上海提出“三二一”发展战略时已经留下了伏笔,并已经出现。
只不过火爆的房地产掩盖了上海经济其他产业后继乏力的现实。海内外热钱百川归大海般地热炒房地产,拉高了上海经济增长速度,制造着财富效应,但也快速推高着营商成本。有趣的是,撤离上海的公司,无论是中资还是外资,都不愿接受我们的采访。他们选择不说,不代表他们不撤,也不代表其他公司不会跟随。举目望去,除了房地产外,好像没有哪个大的产业能够提供足够的增长动力。房地产价格的猛涨给上海带来另一个难题。泡沫似乎越来越大,房价离本地居民的承受能力越来越远。一旦由于外部或政策上的原因,房价出现调整,调整幅度未必会小。接下来的问题是,上海的消费怎么办?占上海银行总贷款半数以上的按揭贷款怎么办?靠卖地收入支撑的大规模基建工程怎么办?上海GDP仅占全国总规模的5.5%,但是上海出现问题对全国经济的影响恐怕远不止此数。上海是全国的标兵,是近十年中国经济崛起的象征。上海荟萃着海内外精英企业和人才,是中国与国际接轨的一个窗口。其在经济上取得的成就和对全国作出的贡献是有目共睹、不容置疑的。
但是,对现代服务业的超前式追求和房地产业的一枝独大,正在明显地改变着上海的经济结构和增长能力。火箭式窜升的房价给上海带来一个前所未有的挑战,如果处理不当甚至可能颠覆上海的健康发展轨迹,也可能给全国经济和金融稳定带来重大负面影响。同时必须看到,上海房地产泡沫并未发展到上世纪80年代末的东京或90年代中的香港那一地步。无论在制造业还是服务业,上海仍拥有众多的优势。中国经济整体在蓬勃向上,而世界也看好中国前景。上海市政府已开始着手解决经济中的一些突出矛盾。机遇依然存在,希望也不少,且看上海下一步的努力。